七月的天似足了一個大火爐,熱浪從天而降,將樹林里的夏蟬烤得吱吱直叫,更別提已經奄奄一息的花草樹木了。
身著白色輕紗的少女低頭大步往前走著,不時用余光瞄向身后的黑衣少年,少年亦是低著頭,緊緊抿著雙唇,不時抬眸看向少女的背影,欲言又止。
“臭月覺!死呆子!相處了幾百年,日日如此悶騷!活該你沒人要,娶不到媳婦!你就不能說句話哄哄人嗎……”少女嘀嘀咕咕地說著,腳下的步子也放慢了幾分。
身后的少年深吸了好大一口氣,似是鼓足了勇氣般,上前一把抓住少女的手,“阿鏡,你聽我解釋,那件事,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!”
胳膊被抓住,阿鏡亦松了一口氣,可是下一秒,她的臉頰兩邊又如河豚般,迅速鼓得圓圓的,回頭瞪向身后的月覺,“不是我想的那樣,那是哪樣?我們好不容易出來人界一趟,我不過是去給你買個禮物,可是你呢?轉眼間的功夫,你居然跟著別的女人進了窯子!”
月覺連連擺手,說話也變得結結巴巴起來,“不,不是那樣的,你聽我解釋……”
阿鏡雙手叉腰,惡狠狠地瞪了月覺一眼,“好!我聽你解釋,今天你要是不能給我解釋得清清白白,我回頭就把你扔到二白拋的那個黑窟窿里!”
月覺前段日子從妖界回來,順帶拾回了一個渾身雪白的小圓球,阿鏡喜歡至極,給它起名為二白。
這二白平日里懶洋洋的,唯獨一個愛好,便是刨坑,前幾日刨著刨著,居然在月覺家后面刨出了一個一丈寬的黑窟窿,為了試探洞的深淺,阿鏡往里面扔了些石子,可是無論是大石子還是小石子,一旦扔進去,便再無音訊,更別說將它埋起來了。
阿鏡擔心危險,多次叮囑月覺尋一塊大木板蓋到了洞口上,月覺無奈,只好照辦,以防發生意外。
月覺咬了咬下唇,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阿鏡一眼,這才開口說道:“我,我就是聽人說,人間窯子的女人多,心思細膩,我想著,既然如此,她們肯定能猜到你喜歡什么,我想著,你,你生辰快到了,想讓她們幫我給你選一份禮物……”
阿鏡一怔,原本圓鼓鼓的臉頰也不知不覺地消了下去,姣好的面容上出現了幾絲緋紅。
她別開臉,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,“你別以為你這么說我就會原諒你!”
月覺急了,大步走到她面前,扳著她的肩膀說道:“是真的!我的心里只有你,從我在天界入口見到你的第一眼,我便喜歡上你了。”
阿鏡被月覺這番話驚呆了,一雙大眼睛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月覺,嘴皮子動了好幾下,這才擠出了一句不敢相信的回答。
“喜,喜歡我?”
月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說了些什么,臉一下子漲得通紅,眼神躲閃了一下,片刻,又鄭重地點了一下頭,“對,喜歡你!我想娶你為妻,想和你過一輩子!”
阿鏡看了他好一會兒,嘴角這才慢慢揚了起來,“想娶我?那可就要看你的誠意了!”
說著,阿鏡又邁開步子往前走去,只是腳下的步子比起先前,要輕快了不少。
月覺見狀,小跑著跟了上去,“什么誠意啊?”
“不知道,不知道……”
隔了老遠,依舊能聽到兩人打鬧的笑聲,白色的輕紗將阿鏡的身形襯托得姣好,在微風的吹拂下,緩緩向后浮動,似夢似幻。
阿鏡的一句話,讓向來睡眠頗好的月覺,當天晚上失眠了。
他躺在床上,抬頭看著頭頂的雕花床欄,不自覺又想起了門外那個黑洞。
阿鏡擔心洞有危險,可是月覺卻不然。
二白靈氣逼人,這樣的生物刨出來的坑,即便有危險,也不會危險到哪里去,更何況,機遇與挑戰總是并存的,倘若他在洞里找到了什么寶物,再拿著寶物向阿鏡求婚,那,算不算是誠意?
這么想,月覺亦這么做了,他在屋里尋了一根結實的麻繩,又尋了一些吃的塞進包袱里,這才出了門。
天空月明星稀,平日里,樹上的夏蟬嘰嘰喳喳叫個不停,可唯獨今日,一片寂靜。
阿鏡坐在屋內,看著窗外那輪漸漸被烏云吞噬的明月,竟莫名的不安起來。
她沉默片刻,還是抓起角落里的油傘,沖了出去。
屋外一片寂靜,天空月明星稀,一如她第一次見到月覺的時候。
那時候,她剛從天界出來,原本到人間只是為了尋找無意丟失的發簪,卻不想被一群混混圍在路邊,若非是月覺的出現,恐怕她早已……
想到這,阿鏡的嘴角就忍不住彎了起來。
“吱呀——”
她伸手敲了敲月覺的大門,可是手剛碰到門把,門就被推開了。
屋內空無一人,桌上的蠟燭已經燒得只剩一小截燭心,被風吹得搖搖晃晃。
“月覺!”阿鏡出聲喊道。
空蕩蕩的屋子里,回旋著阿鏡的聲音,風從敞開的大門吹進來,吹得阿鏡后背發涼。
她往后退了好幾步,出了大門,“月覺!月覺你在哪兒……哎喲!”
還沒走兩步,阿鏡便被一個異物絆倒了,她回頭看了一眼,這才發現居然是一條繩子。
繩子的一端綁在一棵四人聯手才能抱得住的樹干上,另一端,貼著地面,一直垂向二白刨的黑洞。
阿鏡的心咯噔沉了一下,難不成,月覺他……
她咬了咬嘴唇,抓住繩子,也跟著跳了進去。
黑洞深不見底,只垂到一半,繩子便已經到了盡頭。
阿鏡借著身上的流光,隱約可見下方的洞壁上還沾著幾個觸目驚心的血指印,血指印還沒完全干掉,倘若月覺真的進了這個洞,那么這些血指印,肯定是月覺留下的。
阿鏡咬了咬嘴唇,松開了手上的繩索。
沒了繩索的支撐,身體快速往下降,呼呼的風聲在耳邊刮過,還沒等阿鏡緩過神來,腦中一陣刺痛,隨即便失去了意識。
再次醒過來之時,耳邊是低低的呢喃聲,聲音清脆,卻因為刻意壓低聲調的緣故,聽起來格外舒服。
“哎呀,最近怎么那么信使從天上摔下來?而且看起來都那么面生……”
阿鏡想要睜開眼,可是眼皮子卻格外沉重。
還沒等她開口,一個熟悉的聲音又在她耳邊響起,“風信子世界那么大,難不成你還能認住所有人的臉不成?”
“嗡——”
阿鏡的腦子像是瞬間涌入了一整窩蜜蜂,嗡嗡聲將她腦中的思緒攪得亂七八糟。
是月覺!那是月覺的聲音啊!
她努力睜眼眼皮子,一個穿著淺綠色衣服的少女便落入了她的眼簾。
少女的手腕及雙耳后各長著一對小小的羽耳,小巧的鼻子,精致的嘴唇,一雙眼睛滴溜溜地轉著。
見她醒來,少女頓時放下手中端著的小碗,往外沖了出去,嘴里還不斷喊著什么。
“婆婆,婆婆,她醒過來了!”
阿鏡掙扎著想要坐起身,卻發現自己周身無力,只能乖乖地躺在床上當“魚肉”。
少女出去沒一會兒,一個蒼老的婦人便走了進來,“小姑娘,你醒了啊……”
阿鏡的頭動了動,打量著周圍的擺設。
屋子看起來有些年月了,可是看著卻不會破舊,四周的墻上攀附著綠蘿,屋里的木制家具亦被擦得發亮,看起來頗是溫馨。
“這是……哪兒?”
少女站在婦人身后,探著腦袋打量著阿鏡,“這是婆婆家,你是新來的信使嗎?我怎么好似從來沒見過你?”
阿鏡的腦袋歪了歪,“婆婆?信使?”
她只記得,她從那個黑洞下來,想要找月覺,可是還沒到一半,繩子的長度便不夠了,接下來的事,她便記不得了。
想到這,阿鏡的腦中突然閃過一道身影,努力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。
還有一個事……
“月覺他……”
手腕剛用力,一股錐心的疼痛頓時蔓延至全身,緊接著身上一軟,阿鏡再次跌回了床上。
少女連忙扶著她,讓她靠在床榻上,“你別急呀,你不是我們風信子世界的人?你方才喊月覺,你認識月覺?”
“我……”
阿鏡點了點頭,剛想說什么,婦人的臉色突然沉了一下,信手揮手,“菖蒲,你先出去吧,這位姑娘需要休息。”
“可……”
菖蒲看了一眼阿鏡,有些不舍,但留意到婦人的臉色,還是悻悻地走出了屋外,隨手帶上了門。
屋內再度恢復了寂靜,桌上的燭光有些晃眼,阿鏡抬手擋了一下眼睛,手卻被婦人按住了。
婦人眉目慈善,握著阿鏡胳膊的手傳來絲絲暖意,“你叫阿鏡。”
阿鏡一怔,“你認識我?”
她可以肯定,自己從前從未見過婦人,那么,婦人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名字?
婦人嘴唇彎了彎,“我不認識,不過,我前幾日照顧月覺時,曾聽月覺在睡夢中喊過你的名字,故而我猜測你就是阿鏡。”
七月的天似足了一個大火爐,熱浪從天而降,將樹林里的夏蟬烤得吱吱直叫,更別提已經奄奄一息的花草樹木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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